记者 |郑洁

编辑 |谢欣

       在2020年新冠疫情的早期，口罩、呼吸机、ECMO等防疫物资全球紧缺，而借助这波物资紧缺的“东风”，全球医疗器械巨头飞利浦旗下一批BiPAP系列呼吸机产品却被销售人员私下加价，或通过非正式经销渠道销往市场。

       上海伊信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伊信医疗”）采购负责人吴辰杰日前向界面新闻记者爆料称，其公司在2020年3月期间通过飞利浦销售人员高价购买一批BiPAP呼吸机，此后不仅多次协商退货退款无果，吴辰杰还表示，飞利浦销售人员所介绍的经销商公司并非飞利浦该系列呼吸机的授权经销商。

       但相关销售人员对此表示否认，称自己只是“中间人”，并未从中牟利，而飞利浦方面则表示此事与公司无关，是销售人员个人行为，但并未解释这一批呼吸机是如何从飞利浦通过非认证经销商渠道销往市场的。

       如今一年过去了，此事依然未有结果。

       不一样的呼吸机

       据吴辰杰介绍，2020年3月，当时国内疫情初定，海外疫情正紧，吴辰杰结识了飞利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销售经理章伟昶。章伟昶告诉吴辰杰，飞利浦的一款医用呼吸机在海外有大量需求，可出口转卖赚差价，吴辰杰心动了。

       但随后，当吴辰杰收到章伟昶发来的飞利浦BiPAP呼吸机的产品介绍和进口备案时，却发现此呼吸机并非其理解的呼吸机。吴辰杰原以为，章伟昶所说的飞利浦呼吸机是在“ICU中，协助新冠或者其他患者呼吸”使用的治疗用呼吸机，但章伟昶发来的飞利浦BiPAP呼吸机的适应症是慢性呼衰、慢阻肺、呼吸暂停综合症等，用于供患者居家使用，缓解其呼吸问题，更加偏向一款消费级产品。

       这与吴辰杰所想大相径庭，但吴辰杰说章伟昶对其称，海外疫情肆虐增加了患者居家使用BiPAP呼吸机的频率，目前该产品在海外奇货可居，如果此时出口仍可大赚一笔，吴辰杰又被说动了。

       2020年3月26日，吴辰杰代表伊信医疗与一家叫做上海慧深医疗仪器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慧深医疗”）的销售公司签订了飞利浦BiPAP呼吸机的销售合同，吴辰杰称，在整个磋商与合同签订过程中，伊信医疗从未与慧深医疗接洽。而章伟昶当时则表示，慧深医疗是飞利浦BiPAP呼吸机在中国唯一的授权经销商。与经销商签合同在业内很常见，吴辰杰当时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但这却给后续的一系列矛盾和纠纷埋下了伏笔。

       而根据吴辰杰向界面新闻记者出示的销售合同，合同约定，本次采购产品即为飞利浦BiPAP呼吸机，数量400台，总价为人民币880万元。按照该销售合同算下来，这批BiPAP呼吸机的销售单价在2.2万元左右。而界面新闻记者发现，目前在天猫旗舰店中，相似型号的呼吸机销售单价在1.5万元左右。

       资质疑云

       吴辰杰提供的银行汇款单显示，2020年3月27日，伊信医疗向慧深医疗支付全额货款880万元。但在签订后销售合同后两天，吴辰杰就后悔了。一方面他发现该型飞利浦BiPAP呼吸机并非章伟昶所称的医用呼吸机，而是一款家用型号。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销售渠道主要为医疗系统，此前并无此民用呼吸机的销售经验，更何况海外销售，“近1000万也不是小事情”，于是吴辰杰于2020年4月1日向慧深医疗和章伟昶提出退款退货的要求。

       吴辰杰向界面新闻记者称，在签订销售合同时，其合同电子版发回给慧深医疗时加上一条退货退款协议并重拟定了合同。这条协议即销售合同第2条：伊信医疗不再需要该批货物（包括全部货物或部分货物），则在五个工作日内提出，慧深医疗无条件退还乙方（即伊信医疗）相应货款，并在乙方提出退款要求之日起1日内，慧深医疗一次性退回所有相应的货款。

       不过直到现在，吴辰杰也没有等到慧深医疗的全部退款。章伟昶在2020年4月提出协助伊信医疗出口销售合同项下的BiPAP呼吸机作为解决方式，同时，慧深医疗也出具了《授权书》，授权伊信医疗分销上述合同项下的呼吸机。

       但吴辰杰和伊信医疗对这种解决方式并不接受，吴辰杰称自己此后多次找过章伟昶协商，但对方只是推诿，并出示一纸《经销商授权书》，意在证明慧深医疗是飞利浦SRC产品线（BiPAP S/T、呼吸机及相关配件）产品的授权经销商，该款呼吸机是用于医院、急救用途。

       2020年4月22日，吴辰杰向上海海关部门咨询后还得知，这批呼吸机并不具备出口条件，无法报关出口。而后吴辰杰再次要求和慧深医疗协商退货退款，2020年6月2日、4日，伊信医疗两天分别收到两次60万元，共计120万元汇款，伊信医疗接受了该退款后在慧深医疗出具的新合同上签字。

       签署新合同一事由慧深医疗所提出，理由是“慧深医疗已退还给伊信医疗一部分货款，因此应该更新合同”，但新的销售合同中，并没有伊信医疗方面可无理由退款的条文。伊信医疗此后再未收到慧深医疗退款。据吴辰杰表述，此后其多次向章伟昶询问，也未得到结果。

       与章某商议无果后，吴辰杰又找慧深医疗协商退款，但慧深医疗表示其只是一个“走账公司”，无法向吴辰杰和伊信医疗退款。吴辰杰方面对界面新闻表示，慧深医疗在协商中还透露，由于认为呼吸机在疫情中有市场，飞利浦内部几名员工“包圆”了这批呼吸机，并通过慧深医疗抬高市价向外销售。

       吴辰杰和伊信医疗随后直接与飞利浦进行协商，但据吴辰杰透露，在协商中他们发现，慧深医疗实际上并非飞利浦公司BiPAP呼吸机产品的授权经销商。

       2020年11月23日，伊信医疗将慧深医疗和飞利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起诉至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法院，飞利浦方面向法庭出示了对慧深医疗的正式经销商授权书，授权书显示，慧深医疗是飞利浦医疗科技中央监护信息中心，IntelliVue监护仪系列（除MP5），消耗品与配件的授权经销商，授权区域为上海市所有医院的**科（包含手术室，复苏室及**科附属重症监护室）。而该授权书无论是样式还是授权范围都与章伟昶此前提供的《经销商授权书》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慧深医疗并非飞利浦BiPAP呼吸机的经销商，但慧深医疗和章伟昶又是如何操作完成这批呼吸机从飞利浦到伊信医疗的销售，是否存在慧深医疗所说的飞利浦员工“包圆”呼吸机，慧深医疗仅作为“走账公司”的情况，飞利浦方面并未对此作出回应。

       工商资料显示，慧深医疗成立于2009年9月，法定代表人为高震春，注册资本为100万人民币，是目前存续的小微企业。高震春4月19日对界面新闻回应表示，目前伊信医疗已经起诉，具体事宜以法院判决为准。

       而据吴辰杰表述，飞利浦方面和章伟昶都表示这是章伟昶个人行为，与企业无关。飞利浦方面则向界面新闻记 者 证 实确有此民事纠纷案件存在，但民事诉讼状中内容与飞利浦无关，相关案件在审理后以法院判决为准。

       各执一词

       但章伟昶同时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他和吴辰杰在疫情前就已相识，2020年年初疫情期间，吴辰杰想做呼吸机生意，遂询问章伟昶，但当时章伟昶手头并没有吴辰杰想要的呼吸机类型，于是他向吴辰杰推荐了由慧深医疗代理经销的飞利浦BiPAP系列呼吸机。章伟昶称，当时吴辰杰已经了解BiPAP系列呼吸机的具体功能和适用症，他认为在觉得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吴辰杰遂与慧深医疗签订了销售合同，而章伟昶自称只是个介绍双方认识的“中间人”，并未从中牟利。

       章伟昶还解释称，慧深医疗确为飞利浦BiPAP系列呼吸机的授权经销商，他还补充称，第一次慧深医疗向伊信医疗发其飞利浦经销商授权书时发错了型号，但他当天就将情况告知了伊信医疗，并且当天慧深医疗就把真实的经销商授权书发给了慧深。

       不过，章伟昶并未向界面新闻记者出示相关经销商授权书，而是表示目前这一案件将要审理，一切相关证据均交由由飞利浦法务负责，他无法提供任何证据。章伟昶还表示，由于去年疫情期间BiPAP系列呼吸机价格虚高，慧深医疗因此同意退回一部分货款（120万元）作为价差补偿，因此又按照新的价格签订了新的销售合同。

       至于退款一事，章伟昶称前退货退款的限定条件为“5个工作日内提出”，吴辰杰确实曾于2020年4月1日提出过退货退款的要求，但当天吴辰杰又称已经收取国外客户的保证金，不再要求退款退货并提出看货验货。因此当后来吴辰杰再度提出退款退货时，已经过了合同规定的5个工作日。

       但吴辰杰对上述说法进行了否认，他表示自己从2020年4月1日第一次提出退货后，一直坚持退货，而慧深医疗方面则一直以货款已另作他用为由拖延，拖过了5个工作日。

       根据慧深医疗和伊信医疗的第一份销售合同的第2条：伊信医疗不再需要该批货物（包括全部货物或部分货物），则在五个工作日内提出，慧深医疗无条件退还乙方（即伊信医疗）相应货款，并在乙方提出退款要求之日起1日内，慧深医疗一次性退回所有相应的货款。

       吴辰杰还向界面新闻记者透露，目前还没收到法院开庭通知。但飞利浦方面内部人士曾告诉吴辰杰方面，飞利浦内部曾多次开会，希望章伟昶尽快解决以上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