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制剂车间，员工更衣室。

       人，工人，一群工人，开班已经三天，大家天天回忆过年这几天。

       "老赵、老钱、老孙、老李、小刘（新员工）……"

       "你来了。"

       "我来了。"

       "我一直上着来。"

       "我间隔上着来。"

       "我临时不让来了。"

       "我临时让来上了。"

       一天没上班的："吃剩饭"，过年全是肉，除夕的饭菜吃到年初七。"喝酒"每天喝，每天至少八分醉，快活。

       假期上班的："干活"，天天上班，天天生产但每天产量任务干不够，维修组过年时每天就一人上班，设备维修全靠自己，有时候缺物料，药品说明书用没了，生产干不成了，仓库全放假了，初八才有人来上班。

       临时不让上班的："全乱了"，安排好的今年上班，临近假期，突然又"压哨"通知不用上班了，说是这批产品目前要的又不紧了，物流也运不出去，就先停了。可你这停了，我这家里什么也没准备，过年你让我在家吃什么。家里都没怎么准备年货，老婆孩子已经提前订票去旅游了，我现在又买不上票去不成，这年过的，唉！！！

       临时让上班的：年前一周就让大家报哪天上班，说是要调整上班时间尽量让大家都满意。最后订好了，我休三天，可到了最后一天，有一小年轻在毫无征兆情况下直接离职，这事也就00后能干出来吧，最后临时通知我们顶上，原本假期能休三天，到现在一天没休呢！唉！也是没谁了。排班的时候你没意见，怎么都行，最后来了一个反杀所有人。

       沉默，沉默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你们换好衣服了，不进车间干什么？"包装线上的老班长最终打破沉默。

       "摸鱼。"干脆利落，一字一顿，没有半点迟疑。没错，又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老班长沉吟少顷，缓缓道："摸鱼回家摸，马上要开班前会了，我看你们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一会中午吃饭时，再敞开聊。”此时老班长的语气也缓和许多，毕竟现在班上人少，这00后再弄起事来，怕生产线都开不起来。现在年轻人不像我们年轻时，说走就走，根本不给你缓冲时间。

       更衣室的气氛缓和了好多，众人答道："对对，中午吃饭接着聊，咱先进去吧。"

       年轻人对包装班长说，"我们线今天的班只干100件，干够了我们就下班，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下班我们新进厂的这批人要聚餐，时间和地点都订好了，所有人都要去。"

       "你可当真？"老班长问。

       "当真！"

       老班长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非常年轻，但是他的眼睛，任何人看了都不会忘记，那是夜一样的宁静，海一般的深邃。

       他知道眼前的小伙，绝非常人，但他也知道，100件/班的任务，他也是决不会答应的。

       周围又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钟已缓缓指向了，8点05分，渐渐接近班前会时间。老班长看了看远处的更衣室出口，口中想说给年轻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班长苦笑道："你们一定干够100件再停吗？"

       "是的，干够了马上停车！"

       "若我不同意你呢？"

       "你大可试试！"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许久，老班长抬眼望着年轻人，咬牙道："好，我就同意你的想法，完成100件任务你就走！"

       事已至此，所有人也都看准机会，往车间走去，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一"仗"，年轻人仿佛胜了，胜得彻彻底底。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但当年轻人向车间走去时，老班长从背后叫住了他："你以为你真的胜过我了么？"

       年轻人的身子微微一震，脚步已顿。

       "很明显，我已经将我的想法告诉你了，并且我也要打算这么做。"

       "不错。"

       "那我岂非已胜过了你。"

       "只可惜你算漏了一点。"

       年轻人忽然转过身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晚了。

       老班长只轻轻一笑，道："开班前几天直到正月二十，厂里生产任务不重，厂领导说给大家几天的缓冲期，每条线这几天任务只有85件/班，干完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