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世界卫生组织和英国卫生官员表示，在伦敦的污水样本中检测到了“疫 苗衍生”的脊髓灰质炎病毒（简称“脊灰”）。英国上一次报告脊髓灰质炎案例是在1984年，距今将近40年。目前，英国还没有报告脊髓灰质炎病例，但官方已发现病毒在本土传播的迹象，并将其宣布为“国家事件”。

       在全球绝大多数国家都宣布根除脊灰后，为何还有零星病例发生？在根除脊灰的过程中，中国和世界做了哪些努力？

       人类百年斗争的传染病——脊髓灰质炎

       脊髓灰质炎，是一种由脊髓灰质炎病毒所致的传染病。这是一种非常小的病毒，由正链RNA作为遗传信息，主要有I、II、III三种血清型。脊灰病毒主要侵犯人体脊髓灰质前角的灰、白质部分，对灰质造成永 久损害。大多数感染者无症状，约四分之一的感染者临床表现为发热、上呼吸道症状和肢体疼痛，大约1%的病例会出现肢体弛缓性麻痹，并留下终生残疾。在瘫痪的脊灰患者中，约有5%至10%的患者因为肌肉痉挛导致无法自主呼吸而死亡。因其主要影响5岁以下儿童，故又称“小儿麻痹症”。

       脊灰病毒对外界环境抵抗力较强，在污水和粪便中可存活数月，在酸性环境中较稳定，不易被胃酸和胆汁灭活，因而这种病毒具有高度传染性，主要通过粪-口途径传播。与其他肠道病毒一样，脊灰病毒主要在口咽部和肠道进行复制。

       人类同脊髓灰质炎的战争由来已久。在距今3000年前的古埃及石碑上，一位手扶权杖、右腿明显萎缩的神职人员形象被认为是人类历史上对脊髓灰质炎最古老的记录。

       近一百多年来，脊灰在欧美地区多次爆发疫情，许多儿童深受其害。由于没有治愈的药物和有效疫 苗，许多儿童一旦患病就落下了终身残疾。

       直到1955年，匹兹堡大学医学院病毒研究实验室主任乔纳斯·索尔克成功研制出了注射用脊灰灭活疫 苗（IPV），笼罩人类的脊灰阴云被拨开了一角。1988年，WHO设定消灭脊髓灰质炎目标后，脊灰疫 苗预防接种在各国陆续施行，全球脊灰病例和发病率迅速下降。

       1988年以来全球脊灰病例数（来源：Global Polio Eradication Initiative Investment Case）

       2018年，全球记录到的病例数已从1988年的350000人下降到33人。2020年8月26日，WHO宣布非洲大陆最后一个脊灰野生毒株活跃的国家——尼日利亚，实现了无脊灰状态。至此，受脊灰影响的国家从125个下降到只有2个（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这两个国家是全球仅有的存有野生I型脊灰野病毒感染的国家。在三种脊灰病毒血清型中，II型野病毒已于1999年得到消灭，并在2015年得到全球证实；III型野病毒自2012年全球未再发现，并于2019年经WHO宣布在全球范围内消灭。

       糖丸爷爷——顾方舟

       上世纪50年代，人们对脊髓灰质炎充满恐惧。1955年，江苏南通爆发脊灰大规模疫情，1680人感染，其中466人死亡。到了60年代初期，中国每年约报告20000~43000例的脊灰病例，1964年为病例高峰年，报告了43156例脊灰病例。这引起了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将控制脊灰流行作为公共卫生工作重点之一。

       彼时，顾方舟临危受命。1958年，年轻的顾方舟和团队分离出了当时在我国流行的I型野生型脊髓灰质炎病毒；次年，顾方舟和团队通过去苏联考察，提出了走减毒活疫 苗的技术路线，这在当时引起了争议。

       当时，美国已研制成功了灭活脊灰病毒疫 苗（Inactivated Poliovirus Vaccine，IPV，俗称“死疫 苗”）和口服脊灰减毒活疫 苗（Oral Poliomyelitis Attenuated Live Vaccine，OPV，俗称“活疫 苗”），只不过死疫 苗率先通过了临床验证，有效性及安全性得到了验证。

       就两种疫 苗的优劣来说，死疫 苗更安全，但免疫效果稍逊，且费用昂贵；活疫 苗免疫效果更好，价格低廉，但会有极小概率发生疫 苗衍生脊灰病毒病例Vaccine-derived Poliovirus，VDPV）的风险。

       卫生部结合我国当时患病人口多、经济欠发达的国情，最终接受了顾方舟提出的走减毒活疫 苗的技术路线，现在回头看，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1962年，顾方舟团队终于成功研制出可在室温条件下延长保质期的糖丸疫 苗（即口服脊灰减毒活疫 苗）。糖丸在零下20℃环境中，可保存2年；在-20℃-2℃环境中，可保存10日；在30℃-32℃室温下可存放2日。该举措极大程度降低了向偏远农村运送疫 苗的难度，让消除脊灰变成了可能。

       我国从1965年开始推广糖丸，此后，国内的脊灰病例迅速下降。自1995年以来，已经没有发现本土野脊髓灰质炎病例。2000年，WHO正式宣布中国实现无脊灰目标。糖丸的发明者顾方舟也被人们亲切地称为“糖丸爷爷”。

       1953-2012年中国脊灰病例分布及1982-2012年OPV覆盖率（来源：ResearchGate）

       中国脊灰疫 苗得到世界认可

       顾方舟研发的糖丸，即口服脊灰减毒活疫 苗，其最重大、最独特的突破点在于，将不易贮存的液体疫 苗转化为固体形态，方便村医们到各个边远的村落去接种。不过这种疫 苗也有缺点，当其中所含的减毒脊髓灰质炎病毒株，在免疫不充分人群中接种时，可能会在人体中逐渐转化为可导致瘫痪的病毒，由此引发疫 苗相关麻痹型脊灰（Vaccine Associated Paralytic Poliomyelitis，VAPP）和疫 苗衍生脊灰病毒（Vaccine–derived Poliovirus，VDPV）病例。2019年，全球曾有366例VDPV病例发生。

       2000-2019年疫 苗衍生脊髓灰质炎病例数目（来源：WHO）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国医学科学院医学生物研究所以及中国生物研发出了国家I类新药脊髓灰质炎灭活疫 苗（sIPV）和二价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 苗（bOPV），已成为全球消灭脊灰行动计划中的关键疫 苗。中国生物北京公司的bOPV在通过WHO预认证后，已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达成了长期采购协议，实现规模化出口7000万剂，正在为全球消灭脊髓灰质炎疾病战略作出更大贡献。

       过去近三十年间，“全球根除脊髓灰质炎行动”（Global Polio Eradication Initiative）已使全球脊髓灰质炎流行国和病例数创下历史新低，但由于地区紧张安全局势以及宗教文化差异的障碍，想让“行动”成果惠及未接种脊髓灰质炎疫 苗的儿童仍然困难重重。

       2013年5月，WHO批准了新的“2013～2018年消灭脊髓灰质炎终结战略计划”，拟于2020年在全球实现彻底消灭脊髓灰质炎，像根除天花一样将脊髓灰质炎在人类疾病谱中抹去。

       遗憾的是，2020年风云突变，新冠病毒吸引了全球的关注；与此同时，仍然有10个国家和地区报告了脊灰病例，其中2020年5月5日至 2021年5月4日，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分别报告44例和36例Ⅰ型脊灰野病毒病例。

       这也再次向世人警示，对脊髓灰质炎疫 苗的接种，切不可掉以轻心。疫 苗也是在全球范围内彻底根除某种大规模流行疾病不可或缺的手段。而中国的脊髓灰质炎疫 苗研发也为世界彻底消灭脊灰疫情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参考来源：

       1.Novel Oral Polio Vaccine type 2 (nOPV2) granted Emergency Use Listing recommendation.

       2.Vashishtha VM, Kamath S. A Brief History of Vaccines Against Polio. Indian Pediatr. 2016 Aug 7;53 Suppl 1:S20-S27. PMID: 27771635.

       3.Roosevelt was a rising star in politics when he contracted polio in 1921.Born into the prominent Roosevelt family, which included his distant (fifth)cousin Teddy Roosevelt and a number of very wealthy businessmen.

       4.Wattigney W A , Mootrey G T , Braun M M , et al. Surveillance for Poliovirus Vaccine Adverse Events, 1991 to 1998: Impact of a Sequential Vaccination Schedule of Inactivated Poliovirus Vaccine Followed by Oral Poliovirus Vaccine[J]. Pediatrics, 2001, 107(5):e83-e83.

       5.罗会明,余文周,温宁,汪海波,董昌新,樊春祥,李黎.中国脊髓灰质炎疫 苗使用历史回顾及免疫策略调整建议[J].中国疫 苗和免疫,2014,20(02):172-176.